清水

十一：

《琅琊榜》再次开始流传。

言豫津没看出什么名堂，跳过景睿把书递给了霓凰郡主。霓凰看了半天也不见字迹，只好递给列战英。如此传了一圈，书又回到言豫津手里。可是豫津仍然阅读不了，没办法，他皱了皱眉，只好推一推景睿。

“嗯？”自知晓身世后，景睿一直神游天外，连云飘蓼这个名字都没能唤回他的心思。

言豫津把书给他，说：“景睿，你翻翻看，里面有没有字。”

“我没心情……”话没说完，黑色字迹在景睿眼中展现，沉痛的过往让跌入深谷的景睿也为之一恸。手指不由得攥紧书页。

“景睿，上面写着什么？”

景睿扫视一圈，深吸一口气，抚了抚书页上黑色字迹，“我念给大家听吧。”

 

 

【对于武英殿的风波，静妃当然还不知道，不过就算知道了，也难说她那种闲淡安然的态度就会因此有所变化。接驾入宫后，除了应对礼仪该说的话外，她半个字也没有多讲，只忙着服侍梁帝在软椅上半躺半坐下来，为他去鞋除袜，蒸足按摩。往常这个时候，梁帝会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说些话解闷，不过今日他情绪异常，一坐下来就闭上眼睛，仿佛睡着了般，唯有眉间皱着的三条褶纹，表示出他心中不快。静妃也不问原由，见他闭目，便拿了熏香软巾，热热地叠成一条，轻轻给他盖在眼部，每隔半刻钟又重新换上一条。

 

………………………………

 

“你不认识，是当年小殊……呃……是当年赤羽营中的一名副将，叫什么卫峥的。”

 

静妃这才心魂稍定，暗暗吐出一口气，道：“怎么会呢？当年的案报上不是说，赤羽营全军被火歼，应该并无幸存吗？”

 

“朕也这么想，所以特意问了夏江。他说那个卫峥命大，本来他身为赤羽副将之首，确实应该在梅岭北谷的，只不过那一天恰好奉命到南谷赤焰主营里公干，所以有了一丝生机逃命。如果他还在北谷，现在也多半连块骸骨都没有。”

 

……………………………………

 

为什么北谷的赤羽营当年会被下了比主营更辣更狠的杀手，火歼得如此彻底，其实静妃心里是明白的。

 

赤羽营的主将林殊，这位英气凌云的天之骄子，是赤焰元帅林燮与晋阳长公主的独子，自小就是太皇太后心头的肉。赤焰案最初暴发时，历经三朝却从不干预朝政的老太后跣足披发亲上武英殿，满面是泪地要求梁帝将林殊的名字从主犯名单上删去。对于当时已伤心欲绝的太皇太后而言，保住赤焰军她已做不到了，但最起码，她希望至少能保住她年仅十七岁的曾外孙的性命。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已下定决心撤掉赤焰军的梁帝，绝不可能留下那个十三岁即上战场，奇兵绝谋，纵横往来有不败威名的少年将军，为自己埋下隐患。所以尽管被逼无奈答应了太皇太后，未将林殊列入必捕主犯，他依然暗中密令谢玉，一定要确保林殊没有丝毫机会能逃得性命，事后以赤羽营抵抗激烈，局面失控，最终玉石俱焚为由回禀了太皇太后。

 

而一直安静地等待着前方消息的晋阳长公主，在听闻夫亡子死噩耗的那一天，携剑闯入宫城，当众自刎于朝阳殿前，血溅玉阶。

 

然而太皇太后的重病与晋阳长公主的鲜血并没有阻止住梁帝重新树立自己无上君威的铁腕，三日后，萧景禹被赐死。同日宸妃自尽。

 

曾经朝气蓬勃英才济济的祁王府就此烟消云散，只余下满朝从此唯唯喏喏的余音。

 

深宫中的静嫔也就是从那时开始将皇室的冷酷刻入骨髓。死去的那些人中，有救她性命、视她如妹的林燮，有相交莫逆、彼此欣赏的晋阳长公主，有在宫中相依相伴、情逾姐妹的宸妃，但她却不得不掩住为他们而流的眼泪，隐藏内心的怨懑与激愤，收起自己所有的智慧与情感，如同一个隐形人一般留在深宫的一角，等待着未知的结局。

”】

 

“砰”的爆裂声惊醒了沉浸在故事中的人。原来是靖王气愤难当，直接捏爆了杯子，伤得右手鲜血淋漓。

“殿下！”战英连忙掏出随身携带的纱布，为靖王包扎。

靖王咬紧牙关，咬得牙齿咯咯作响。忍了半天忍不了，用受伤的右手狠狠锤了下桌子。血色浸透了纱布，残留在桌上，拉出一道红线。

战英：“殿下！”

靖王闭上眼，仰起头。

 

梅长苏不敢看向身边人，咬住自己的下唇，把攥紧的拳头藏进袖子里，继续伪装成局外人的样子。我是梅长苏，我只是个局外人。我是梅长苏，我只是个局外人。我是梅长苏，我只是个局外人。如是默念了三遍，表情管理刚刚松懈，却听到一声哭泣。他缓缓移动头颅，看见低垂着头，泪流满面的霓凰。

梅长苏僵硬了。他应该上前抱住霓凰，告诉她书里是假的，林殊活下来了，林殊活得好好的。他应该做个鬼脸扮个笑脸，逗得霓凰忍俊不禁。他应该拉开朱弓三星连射，证明给霓凰看林殊活蹦乱跳好得要命，连阎王都是他的手下败将。

可是他不能。

他不能。

 

有人在桌子下踢了他一脚。梅长苏发现夏冬在瞪他。夏冬朝霓凰方向一努嘴，梅长苏来不及细想为什么夏冬找他，从袖子里掏出手帕在桌子底下递过去。于是夏冬从“衣襟里”掏出一块手帕，递给霓凰。

梅长苏：“郡主，节哀。”

霓凰接过帕子，隔着泪眼看面目全非的林殊，捂住嘴，哭得无声而凄厉。

 

 

“唉，到底是女人啊。”太子此言成功招致全场或嫌弃或赞同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他小小发怵了下，觉得不对，理直气壮地回瞪：“看本宫做什么，又不是本宫做的！”

太子说的倒是实情。当年赤焰出事，其余皇子中求情的有，落井下石的有，暗中刁难的有，就连一向谨小慎微的誉王都在祁王遗言上做了文章，唯独萧景宣吓得躲在府中二门不迈瑟瑟发抖，唯恐被牵连。也正是他的这份胆小愚蠢，入了梁帝萧选的青眼，坐上了祁王都没有得到的太子之位。

可是谁能想到，当年那个胆小怕事的人，有了权力之后，会这么性情大变，胡作非为。

——就如当年那个抱着他骑马的舅舅，也曾家人相称其乐融融，一朝翻脸，却是毫不留情的杀招。

 

 

豫津拍拍景睿的肩：“景睿，想什么呢？”

景睿摩搓衣袖：“嗯，哦，我在想，林殊哥哥。”

换了一般人，可能就接下去安慰，“你以为你够倒霉，看看隔壁林殊吧，跟他比起来，你的经历算什么，振作一点，往前看”之类的。但豫津不愧是景睿最好的朋友，立刻明白了他的话外之音：景睿其实羡慕林殊。死亡未必是件坏事，一了百了，不用面对人世这一番父死母亡拔族污名的痛楚。比起内心千万蚂蚁噬咬的活着的煎熬，死亡，难道不是一种解脱？

豫津用力抓住他的手：“景睿，你活着呢，你还有母亲和弟弟妹妹要照顾，你是莅阳公主的依靠，是谢弼谢绪的兄长，还有卓叔叔，青遥哥哥、青怡妹妹。这些人都需要你的照顾。你活着，身强体健，未来无限，你可以重振谢府，重振卓家，你不知道林殊哥哥有多羡慕你。”

如果林殊哥哥能活着，晋阳长公主也不会死，太奶奶也不会那么伤心。以他的聪明才智，就算贬为庶人，手脚俱废，也会想尽办法洗雪十多年前的冤案。有他的谋略，绝不会让卫峥被抓，也不会让靖王殿下掉入夏江和誉王的陷阱。他跟靖王可是最好的兄弟。

如果林殊哥哥还活着……

咦？

豫津隐约发现了什么。

他还没抓住那条线，就见景睿双手放松，勉强弯了弯嘴角，说，“嗯，豫津，你说的对。”

豫津放心了，拍了拍他的肩。

难怪这段内容指定让景睿读，还是有点用的。这本《琅琊榜》还是有点灵性的。

灵性？

 

说起来，这本琅琊榜想讲什么内容呢？琅琊榜首梅长苏成功辅佐靖王上位，开创大梁中兴盛世的故事？这么简单？

豫津直觉告诉他，不可能。

那么，《琅琊榜》的主题是什么，梅长苏的最终目的又是什么呢？

 

 

 

满座兔死狐悲的伤心中，只有秦般若的嘴角噙出一丝微笑。这是她师傅璇玑公主的妙计，够不够惊艳，够不够狠辣？而且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就连本书都没有提及她在暗处的筹谋。不愧是滑族公主，不愧是翻云覆雨搅弄风云的智者。

就算祁王府人才济济又怎样，还不是被连根拔起，树倒猢狲散？

就算林殊惊才绝艳又怎样，还不是死在璇玑公主的斡旋之下。

何况，就算他侥幸逃生，又能怎么样呢？对于如今的局面，还能翻出什么风浪？还能救出卫峥不成？

等等，如果林殊没死？

如果林殊没死，他肯定会去救卫峥？

拼命救卫峥的…………黎纲？

黎纲手臂上有刺青，而林殊……手臂上可是有个黑痣的。什么人要在手臂上涂刺青呢，如果是为了掩盖某颗痣……

天地君亲师，林殊必须改头换面化名，跟师傅姓，也自然不过。

作为得意门生，他有黎崇的玉蝉毫不稀奇吧。

这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般若的嘴角绽开一丝微笑。

等着，等黎纲下次出现，我一定揪出你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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掉马（2+0.6+0.4）/9

黎纲为宗主续一秒。

言家豫津开始剥马甲。

梅长苏：慌张？不存在的。我一定会救出卫峥。只要队友不属猪。

诶对了，已知梅长苏小景琰两岁，梅长苏属什么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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