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写】阅读未来(23)

上回说到:

梅长苏看了列战英一眼,又看一眼萧景琰。这个,怎么解释呢?

萧景琰不需要解释,战英自以为声音很轻,但习武之人耳力好,靠得又这么近,有什么听不到的。他说:“战英,苏先生的事,你不要多问。”

战英:“是,殿下!”就差立正稍息了。

梅长苏仔细看了萧景琰。萧景琰侧过头,避开他的视线。

梅长苏一僵。

 

萧景琰看着秦般若,问:“秦姑娘是滑族人?”

誉王冷笑:“滑族怎么了,般若来我府上时就跟我说过了。”

秦般若偷看誉王一眼,有点惊讶他此刻的维护。

萧景琰:“看《琅琊榜》中所言,秦姑娘行事似乎另有目的。”

秦般若这点口是心非还是有的:“般若虽是滑族遗民,从小在大梁长大,又为誉王殿下筹谋多年,对大梁忠心耿耿。”

誉王:“要说保持祸心的,应该是你身边那个翻云覆雨出尔反尔的佞臣吧。”

梅长苏:“誉王殿下所言极是,滑族三十多年前就投降大梁,滑族子民自然是大梁子民,荣辱与共——想必秦姑娘也不认可璇玑公主复国之志了。”

“复国?”璇玑的复国,在大梁人看来,可不就是造反谋逆?

这么多年过去,还有人孜孜不倦地谋逆吗?

悬镜使夏冬想得更多:璇玑是师父外室,与师父过从甚密,更害得师父家破。如果璇玑一直抱着复国之志,那么师父是何立场?

而被夏江撺掇谋逆的誉王,是否也是璇玑复国之路中的一环?更有甚者,秦般若在其中发挥了什么角色?

誉王脸色难看得像锅底。但他已经被梅长苏摆了一道,不能承认自己三番两次看走眼:“区区妇人,能成什么大事。你自己阴险狡诈兴风作浪,还想把本王身边的人想拉下马?”

梅长苏欠了欠身:“殿下放心,璇玑公主已殉滑族,不会再掀起什么风浪了。”

秦般若一直觉得师父病得蹊跷,终于恍然大悟:“师……璇玑公主的病……是你做的?”

梅长苏居高临下睨她一眼,点头。

秦般若又惊又怒,还被梅长苏眼里的不屑刺得生疼:“梅长苏,你自己可以复仇,凭什么不让滑族复仇?我们滑族再弱,也是我们的祖国,凭什么被你铁骑踏平,凭什么被你灭族!”

萧景琰大怒:“滑族言而无信,归附大梁,后又叛归大渝,赤焰军这才奉召出征。你不反思你们的立国之本,还在这里颠倒黑白?”

誉王又是吃惊又是愤怒:“秦般若!本王这么相信你!”

秦般若知道,书里的誉王败了,夏江逃了,自己多半也狼狈不堪,多年经营毁于一旦。既然一无所有,又有什么好怕:“萧景桓,你是没见过我师父,她足智多谋,算无遗策,区区一个梅长苏算什么,师父才是搅弄天下的麒麟才子。当年祁王门客三千,还不是在师傅的算计下死无全尸。当年赤焰军何等嚣张,不过在师傅的筹谋下一朝被废。可笑被梅长苏暗害了,才让猴子称了大王。”

梅长苏悲悯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有些人可以说服,他就去说服;有些人一点就通,他就去提点。对于信仰牢固死不悔改的人,他有什么好劝的呢?左右等秦般若履行了她的作用,便有她的归处。跟璇玑公主一样,自有其归处。

再说,空间里还坐着三位大梁皇子,怎样收服降民,怎样理通国政,应该是他们的事。萧景琰已经想到这点,誉王也不会傻乎乎再当棋子。他提点一句,逼秦般若亮出身份,就够了。

誉王问:“你来我府上,为了什么?”

秦般若:“为了让你和太子相争啊。要是你们兄友弟恭,我滑族还有什么机会。殿下,你说区区妇人成什么气候,要不是我的红袖招支撑着你,你有什么本事和太子斗。”

誉王:“本王和萧景宣如何相处,是我们兄弟之间的事,你的荒唐大梦该醒了。”

秦般若傲然道:“天道昭昭,何须我自己动手。赤焰之害,你大梁陛下替滑族报了仇;大梁朝廷的仇,难道大渝、北燕不会逮住机会吗?你们这些年争权夺利,残害忠良,大梁国力如何,你自己不知道吗?”

誉王一掌想劈死秦般若,手却悬在半空,动不了。

秦般若:“誉王殿下,这个空间不允许暴力相对,你忘了吗?收心吧。你已经自身难保了。”

靖王稳稳地说:“你不会如愿的。”

秦般若:“靖王殿下也想动用私刑吗?”

靖王:“不,本王不会杀你。本王会留着你,让你亲眼看看,你的阴谋不会得逞,大梁会海晏河清,政治清明。”

梅长苏:“……”还是幼稚,轻而易举就被秦般若激将了。兵法云:以技之长攻彼之短。对于秦般若这种走智的人,有什么好说的呢。多费人力物力看着她?浪费。有这时间不如多为百姓做些实事。

不过言谈之间已经有主君风范,大气而自信。其中的细枝末节,以后再和他探讨好了。


=======================


梅长苏在秦般若面前还能一身傲气,可看到《琅琊榜》的黑字在自己眼前闪现,心里却莫名一怂。

或许是近乡情怯。或许是心虚胆怯。

其实没什么好怕,该撕破的脸早已撕破脸,该揭露的阴谋已经揭露。他聂铎的马甲披得很安全,只要等萧景琰翻了案,尘埃落定,他就可以放下重担,遨游四海。

是这样吧,琅琊榜一路走来,都顺着他的心意发展啊。

可为什么不敢往下看呢?

没事,赤焰少帅,没有不敢打的仗。梅长苏深吸一口气,换上游刃有余的苏哲式微笑:“不好意思了各位,接下来的故事,容苏某抢先一阅。”

 

【中秋之后的大雨是最能洗刷暑意的,淅沥数日后炎夏渐渐远去,早晚的空气已十分凉爽。梅长苏起居添了衣裳,整日在家里调琴看书,竟真的对外界不闻不问,一心休养起来。

  整个朝野在太子的监国下也是风平浪静,一切如常,只有礼部为准备皇帝寿诞的仪典稍稍忙些。除了个别受萧景琰信任地朝臣和宗室以外,没有人知道一场酝酿已久的风暴即将来临。

  八月三十的早晨。……

  萧景琰素来起的很早。今天这个日子则更早,晨练沐浴完毕天光方才大亮。由太子妃亲自服侍着束带整冠后,他平息了一下略略有些加快的心跳,说了声:“有劳你了。”

  “这是臣妾应尽之责,”太子妃柔声道,“殿下是在东宫用早膳呢,还是进去陪陛下与母妃一起用早膳?”

  “进宫请安吧。”

  ……………………

  这一餐饭倒也吃得其乐融融,气氛甚是和睦。随着时间地推移,萧景琰原本地几丝忐忑不安早已被他自己牢牢压下,尤其是见到母妃的安宁沉稳后,心志更是坚定。

………………

  梁帝盯着棋盘又看了一阵,甩甩袖袍道:“盘面形势胶着,看来一时半会确实难以终局,罢了,仪典后咱们父子再战吧。”

  高湛见势赶紧出去传驾,梁帝在静妃的搀扶下起身更衣,出了殿门。就在他将要登上天子步辇时,殿廊侧门处突然传来尖锐的嘶吼之声。

  “我要见陛下……我有要事……狗奴才,放开我……陛下!陛下!您不能去……他们有阴谋要……呜呜……”大概有什么掩住了嘶喊之人的嘴,接下来便是一片挣扎声。

  “怎么回事?是谁?”梁帝皱起花白的眉毛,厉声问道。

  “是越妃。”静贵妃淡然地道,脸上声色不动,“她狂疾已久,总难痊愈。臣妾没有安置好,惊了圣驾,请陛下恕罪。”

“哦,越妃,”梁帝想了想,“对,你跟朕说过,她的症侯有些不好。越妃这人啊,就是太心高气傲,经不得摔打,这狂疾便是由此而起的。她入宫多年,朕也不忍心看她晚景凄凉,你多照看她些吧。”

…………

  为办好此次皇帝寿辰仪典,武英大殿内的陈设已布置一新。有资格入殿之人按身份位阶的不同分别设座,宗室男丁以纪王为首,居殿右首阶,女眷则由低矮金屏围于御座左前方的独立区域,百官按文武品级左右分坐,品阶越低的人离御座越远,五品及以下官员则只能在殿外叩拜后退出,没有资格参与接下来的赐宴。由于不能歌舞取乐,殿中不必留出太大的空场,礼部刻意安排大家坐得比较紧凑,只在距御座台阶前三丈远的地方铺了十尺见方的锦毯,以供仪典中途献颂圣诗的人站立在那里咏诵。对于礼部而言,这些本是做熟了的事情,流程、规矩、殿堂布置皆有制度和常例,除了琐碎以外别无难处。可临到寿仪前几天,这套闭着眼睛都能按部就班完成的差事却突然出现了变数,因为参加名单上临时添了一个人。身为大梁客卿,梅长苏跟任何一拨儿殿中人都挂不上边儿,他不是宗室,也没有明确的品级官职,在皇族朝臣们中皆不好安插,可偏偏这位客人是皇帝陛下亲口说要请来的,当时太子殿下在旁边还特意叮嘱了一句“好生照应”,所以是绝不可能弄到殿角去坐的,为此礼部诸员可谓伤透了脑筋也想不出解决之道,急得焦头烂额。谁知到了寿仪当天,这个结居然不解自开,刚迈上台阶的梅长苏还没来得及跟前来引导的礼部执员说一句话,穆青就蹦蹦跳跳迎了过来,脸上笑得象开了花儿似的,一副熟得不能再熟的样子,坚持要拉他跟自己同坐。礼部尚书本来正头大呢,现在一看正好,就含含糊糊地把梅长苏当成穆王府的人打发了,反正他跟穆青坐同一张桌子。不挤别人,那里离御座又近,又不显委屈,倒也皆大欢喜。

金钟九响,萧景琰搀扶着梁帝上金阶入座,立足方稳,他地目光便快速地将殿中每个角落都扫了一遍。见梅长苏微笑着坐于穆青身侧,而莅阳长公主的神情也算安稳,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梅长苏读到这里,忍不住偷觑萧景琰一眼,却发现萧景琰一直目不转睛盯着他,被发现之后又飞快地掉转头,看战英去了。

梅长苏再也没法侥幸,他知道,萧景琰认出他的身份了。

没什么逻辑,没什么道理,他就是知道。

就如没什么证据,没什么道理,萧景琰也认出他是谁。

梅长苏僵硬地转过脖子,无意识地抚摸手上的书。

他忽然觉得很累。可能是跟誉王斗智斗勇很累,可能是念了那么一大段文字很累,反正他很累。

身边的萧景琰知道了,书本里的萧景琰,难道会一无所知?那位萧景琰让梅长苏安心休养,自己筹谋了一场盛大的寿宴。

梅长苏应该感动吗?

应该欢喜庆幸期待吗?

他不想让萧景琰看到林殊现在的样子啊。

他不知道书里的梅长苏怎么想,怎么调整心态,反正此刻的他调节不了。他只想扔下书,走出去,不要被萧景琰看到,不要被霓凰看到。

 

梅长苏忽然低落的心情显而易见影响了别人。气氛一时沉寂下来,霓凰和夏冬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好。

但还是有大胆的人。

“苏兄……额,聂兄。家母年事已高,不谙朝堂,不论你们有何吩咐,景睿愿意代劳。”请不要设计我母亲。

豫津忙拉住他,“下文还没出来呢,不是让长公主做坏事啊。莅阳长公主不会有事的。靖王殿下和苏兄不会让长公主出事的。”

关心则乱,景睿神情依然难掩担忧。

豫津:“那个,聂兄,将军,你往下念呗。别吊人胃口了。”

 

    【皇帝落座,山呼已毕,仪典算是正式开始。除却减少了歌舞和乐奏,仪典的程序与往年并没有多大地区别,也就是亲贵重臣们分批叩拜行礼,献上贺辞,皇帝一一赐赏。之后唱礼官宣布开宴,等天子点箸,酒满三盏。再由太子率领有资格献礼的宗室宠臣们一个接一个地当众呈上他们精心挑选准备地寿礼。一般来说,行拜礼时整个大殿还比较肃穆。但到了呈寿礼这一步。殿中气氛基本已转为轻快,等所有的礼物一一当众展示完毕。有自信的朝臣们便会去请旨,站到殿中的锦毯之上,吟诵自己所作的颂圣诗,以绝妙文辞或滑稽调侃来博得赞誉,赢取上位者地关注。按以前的经验来看,这块锦毯之上年年都会出那么一两个特别出风头的人,所以大家都边吃喝边等着今年会有谁在此一鸣惊人。

  ……

  “此诗能让你笑成这样,其中自有它的诙谐意趣,教你的那些老夫子们倒真是做不出这样活泼的文字。”梅长苏笑着修正穆青的看法,目光却轻飘飘地扫向了侧前方,唇角的线条稍稍一收。

  在他视线的终点,低眉垂目的莅阳长公主理了理素色薄衫地袖口,将半垂于脸侧的黑云头纱拂到脑后,面容苍白,但却眸色沉凝,在与萧景琰地目光暗暗交汇后不久,她慢慢地站了起来。

  ………………

  “臣妹素乏文才,哪会做什么诗……”莅阳长公主眸中露出决绝之意,深吸一口气,扬起了下巴,“请陛下恕罪,臣妹借此良机,只是想在众位亲贵大人们面前,代罪臣谢玉供呈欺君罔上、陷杀忠良的大逆之罪。惊扰陛下雅兴,臣妹罪该万死,但谢玉之罪实在霍霍滔天,人神共愤,臣妹实不敢瞒,若不供呈于御前,大白于天下,只怕会引来上天之谴,还请陛下圣明,容臣妹详奏。”

  “你在说什么……”梁帝迷惑中有些不悦地道,“听说谢玉不是已经死了吗?他的罪朕也处置过了……莅阳,朕虽然没有赦免他,但看在你的面上多少还是从轻发落的,也没有牵连到你和孩子们,你还有什么不足,要在朕的寿仪上闹这样一出?”

  “臣妹为什么会在这寿殿之上代夫供罪,陛下静听后自然明白。”面对皇兄阴沉沉射过来的目光,莅阳长公主一咬牙,胸中的怯意反而淡了些,语音也更加清亮,“十三年前,谢玉与夏江串谋,令一书生模仿赤焰前锋大将聂锋笔迹,伪造密告信件,诬陷林帅谋反,瞒骗君主,最终酿出泼天大案,此其罪一也……”

  就这样一句话,整个武英大殿如同沸油中被淋了一勺冷水一般,瞬间炸开了锅。梁帝的脸色也刷得变了,抬起一只颤抖的手指向长公主,怒道:“你……你……你疯了不成?”

  “为坐实诬告内容。谢玉暗中火封绝魂谷,将聂锋所部逼入绝境,全军覆没。并嫁祸林帅,此其罪二也。”莅阳长公主完全不理会周边的干扰,仍是高声道,“谢玉借身在军中,了解前线战况和赤焰动态之便,谎奏林帅要兵发京城。骗得陛下兵符,与夏江伏兵梅岭,趁赤焰军与入侵大渝军血战力竭之际,不宣旨,不招降,出意不其大肆屠戳,令七万忠魂冤丧梅岭,事后却诬称被害者谋逆抗旨,不得不就地剿灭。此其罪三也……”

  “住口!住口!”梁帝终于听不下去,浑身上下抖得如同筛糠一般,嘶声大喊。“来人!把她给朕拖下去!拖下去!”

  几名殿上禁卫面面相觑一阵,犹犹豫豫地走过去。刚伸手碰到莅阳长公主衣衫。被她一挣,立时便露出不敢强行动手的表情。呆在一旁。

  “梅岭屠杀之后,夏江与谢玉利用所缴林帅金印与私章,仿造来往文书,诬告赤焰谋逆之举由祁王主使,意在逼宫篡位,致使祁王身遭不白之冤,满门被灭,此其罪四也,”莅阳长公主知道此时不能停歇,看也不看身旁地禁军武士,凭着胸中一点气势,毫不停顿地道,“冤案发生后,谢玉与夏江倚仗兵权朝势,封住所有申冤言路,凡略知内情良心未泯意图上报者,均被其一一剪除,所言不达天听,此其罪五也。五条大罪,桩桩件件由谢玉亲笔供述,决无半分虚言。臣妹阅其手书后,惊撼莫名,日夜难安,故而御前首告,还望陛下明晰冤情,顺应天理,下旨重审赤焰之案,以安忠魂民心。若蒙恩准,臣妹纵死……也可心安瞑目了。”

莅阳长公主眸中珠泪滚下,展袖拜倒,以额触地。这个缓缓磕下的头,如同重重一记闷锤,击打在殿中诸人的胸口。虽然言辞简洁,并无渲染之处,但她今天所供述出来地真相实在太令人震撼了,但凡心中有一点是非观和良知的人,多多少少都被激起了一些悲愤之情。

在满殿地沸腾哗然之中,吏部尚书史元清第一个站了出来,拱手道:“陛下,长公主所言惊骇物议,又有谢玉手书为证,并非狂迷虚言,若不彻查,不足以安朝局民心。请陛下准其所奏,指派公允之臣,自即日起重审当年赤焰之案,查清真相,以彰陛下的贤明盛德!”

  他话音刚落,中书令柳澄、程阁老、沈追、蔡荃等人已纷纷出列,均都大声表示:“史尚书之言甚是,臣附议!”众人这时的心情本就有些激动,这些又都是份量颇重的朝臣,他们一站出来,后面立即跟了一大批,连素来闲散的纪王也慢慢起身,眼眸微微发红地道:“臣弟以为众臣所请甚合情理,请陛下恩准。”

  “你……连你也……”梁帝脸上松驰地颊肉一阵颤抖,咳喘数声,整个身子有些坐不住,歪倾在御案之上,将一盏香茶撞翻在地,“你们这算什么?逼朕吗?谢玉人都已经死了,还说什么罪不罪的,区区一封手书而已,真伪难辨,就这样兴师动众起来,岂不是小题大作?都给朕退下……退下……”

  “陛下,”蔡荃踏前一步,昂首道,“此事之真相,并非只关乎谢玉应得何罪,更主要的是要令天下信服朝廷的处置。冤与不冤,查过方知,若是就此抹过,必致物议四起,百姓离心离德,将士忧惧寒心,所伤者,乃是陛下的德名与大梁江山的稳固,请陛下接纳臣等谏言,恩准重审赤焰之案!”

  “臣附议!附议!”穆青几乎是挥着手道,“这样的千古奇冤,殿上的谁敢摸着良心说可以听了当没听见,不查不问的?案子审错了当然要重审,这是最简单的道理了!”

  “放肆!”梁帝气得须发直喷,牙齿格格作响,“咆哮金殿,穆青你要造反吗?!”

  “臣也附议,”言侯冷冷地插言道,“长公主当众首告,所言之过往脉络分明,事实清楚,并无荒诞之处,依情依理依法,都该准其所告,立案重审。臣实在不明,陛下为何犹豫不决?”

  他这句话如同刀子一样扎进梁帝的心中,令他急怒之下,竟说不出话来。就在这时,一直冷眼旁观,默默不语的皇太子殿下,终于在众人地目光中站了起来,滚龙绣袍裹着的身躯微微向老皇倾斜了一下,在那份衰弱与苍老面前显示出一种令人眩目地威仪与力度。

  “儿臣附议。”

就这样简简单单地四个字,却仿佛带着霹雳与闪电的能量,落地有声,瞬间压垮了梁帝最后的防守与坚持。】

 

 

梅长苏素来是清冷的。

谢玉牢中坦白时,他表面风轻云淡;入悬镜司遇险时,他始终面不改色。火寒毒的挫骨削皮,梅岭的地狱往事也只是让他红圈眼眶。他设计别人并不留情,对待自己更是心狠绝情,似乎被当年那把火烧干了泪,再也没有什么事能让他大恸。

但今天,满朝的“附议声”却让他泪流满面。

他曾无数次设想过,以什么样的方式让梁帝重审旧案,能在一个怎么样的情况下翻案。他设想过文武百官齐齐跪在午门请命,设想过祭天大典时天降异象逼出圣旨,甚至他幻想过让飞流架着梁帝脖子写下重审诏书,还幻想过梁帝良心发现忽然悔过。他时常做梦,梦见翻案成功,梦见翻案失败,他从噩梦里惊醒,也从美梦里惊醒。他的期待太厚重,以至于他一步步走来,胸有成竹地掰倒谢玉夏江,却对最后的逼啊啊宫一片空白,连浓墨重彩的梁帝寿宴都没反应过来。

而景琰的安排,无疑是最合理,也最合适的。

他之前还担心萧景琰勇猛有余机智不足,被滑族三言两语激将,可看看未来,他已经成长为一代贤君,得帝心,更深得臣心,任人善用,把群臣请命的事情办得如此漂亮。

梅长苏又想哭,又想笑。

 

 

他透过破碎的黑字,听到一句斩钉截铁的:“霓凰附议。”

然后是夏冬的:“臣附议。”

景睿说:“草民附议。”

豫津:“我也附议,我很附议。”

战英:“附议附议附议。”

梅长苏低下头,遮住眼睛。

萧景琰搂过他的肩,像年少时那样,拍一拍,又松开。

梅长苏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也笑了。

 

【在皇太子明确表态之后,剩下的一些尚在观望的朝臣们,霎时也如风吹麦浪般纷纷折腰,七嘴八舌地嚷着“附议”二字。连豫王和淮王在畏缩了片刻后,也小小声地说了些什么,站进了阶下进谏的队列。满殿之中,现在竟只余一位大梁客卿还留在原处,用清冷如冰雪的眼眸注视着这一切。

  如果单单只是群臣的骚动的话,梁帝还有几分信心可以威压住他们,但此刻面对萧景琰的烈烈目光,他开始有些心神慌乱。

  ……

  老臣、新臣、皇族、后宫……每一个人的脸上都看不出他所希翼的表情,即使是温婉柔顺的静贵妃,此刻的眼睛也明亮得令他无法直视。

  雄踞至尊之位,称孤道寡数十年,梁帝直到此时才真正品尝到了孤立无援的滋味。更重要的是,如今的他已做不到象当年那样,强悍粗暴地否决一切异议了。

…………

   “启禀陛下,夏江已经归案,臣在昨日呈给陛下的节略里已经禀告过了,陛下莫非忘了?”     

  梁帝不是忘了,他根本没看,所以乍一听到这个消息,整个脸色顿时发青。

  “朕……准诸卿所奏……”

  老皇虚弱地吐出了这几个字。萧景琰的心头顿时一阵激荡,不过他立即控制住了自己,没有形诸于外,只是飞快地看了蔡荃一眼。

“陛下既已恩准重审赤焰一案,这主审地人选也请一并圣裁了吧?”刑部尚书恭恭敬敬地躬身道。

……

     最后,纪王、言侯和大理寺正卿叶士祯成为了支持率最高的主审官候选,梁帝在心头突然涌起的疲倦感中让了步,全部照准。当承担重任的三人跪拜领旨时,一直把持得很稳的萧景琰突然觉得喉间有些发烫,不由自主地将视线投向了梅长苏。

梅长苏依然保持着沉默,在象一锅沸水般翻腾着的朝堂上,他安静得就跟不存在一样。可是只要认真一点观察,就可以发现他那双黑嗔嗔深不见底的眼睛,一直灼灼地盯着御阶之上佝偻着身体的苍老帝皇,仿佛想要穿透那衰败虚弱地外壳,刺入他强悍狠毒、唯我独尊的过去

……

  静妃依常例随同梁帝起身,但她刚刚伸出想要搀扶的双手,梁帝就一把推开了她,只靠在高湛地肩上,独自一人孤零零地登上了龙辇。对于这种拒绝,静妃并不在意,她的唇边勾起了一丝淡然的笑意,安之若素地另乘步辇返回内宫。

  皇帝寝殿的小炕桌上,上午未完的那盘棋局依然按原样摆着,一子未动,梁帝踉跄着进来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个,顿时怒从心头起,一把掀翻了棋盘,黑白的玉石棋子四处飞溅,有几粒还砸在他自己的脸上,砸得皮肤隐隐生疼。

  寿仪之后,父子再战……可如今还能再战什么呢?无论棋局的结果如何,当他不得不违背自己的心志,屈从于太子和朝臣们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弃子认输。

  赤焰一案是横亘在父子们之间最大的一个心结,这个梁帝早已知道,但他没有想到的是,这桩案子的背后居然还有那么多连他也不知道的真相,他更没想到的是,事隔整整十三年后,这一切竟然又重新浮出了水面,就好像那些亡灵的怨念,坚持着不肯归于平静和安息。

  ……

   “就算我们处心积虑吧,”静妃安然道,“可是有一点陛下必须清楚,赤焰一案之所以会被推翻洗雪,除了我们积心积虑以外,还有另外一个更加重要的原因。”

  “什、什么原因?”

  “真相。真相原本就是如此。”静妃的目光如同有形一般,直直地刺入梁帝的内心,“陛下是天子之尊,只要您不想承认今天所披露出来的这些事实,当然谁也强迫不了您。可即使是天子,总也有些做不到的事,比如您影响不了天下人良心的定论,改变不了后世的评说,也阻拦不住在梦中向您走来的那些旧人……”

  “别再说了!”梁帝面色蜡黄,浑身乱战,两手捧住额头,大叫一声向后便倒,在枕上抽搐似地喘息,却又不敢闭上眼睛,“为什么要来找朕。这都是夏江,都是因为夏江和谢玉......”

“下次他们再入梦时,陛下也许可以问问。”静贵妃的声音,依然又轻又柔,仿佛正在闲话家常一般,“不过臣妾相信,即使是夏江这样卑劣的人,想必也会有那么两个让他不敢入梦的人吧......”

梁帝转过脸来盯了她半晌,喃喃道:“夏江也背叛了联……不过他有些话却是真的,比如他说景淡一直念念未忘赤焰旧案,再比如……”他说到此处,眼神突然一凝,一把握住了桌上的茶杯,逼向静贵妃,“他还说那个苏哲是祁王旧人,是不是?”

      静贵妃提起紫砂壶为茶杯续水,淡淡地道:“是与不是,又当如何?夏江之叛不假,赤焰之冤不假,陛下只要清楚这两点,是非黑白就已然分明,又何必再多疑猜?”

      梁帝的眸中,突然闪过一抹幽冷的寒光,整个身体慢慢绷紧,扬声道:“来人!”

     “老奴在......”高湛忙应声道。

     “去……召那个苏哲来见朕!”】

 

 

萧景琰五指成圈,困住梅长苏比竹竿还细的手臂,“不要去!”

“为什么不去?”

为什么?因为那里一个只剩权力不知悔改的孤寡老人,那是一个虎狼之地。

而更多的,是萧景琰的预感,他仿佛看到前面有一道阳光,一道希望的曙光,梅长苏朝着光芒走过去,越来越明亮,也越来越模糊。像在阳光下慢慢地消失。

梅长苏不辩解,只说:“我想去。”

让我去,把埋在心里的话说完,把憋了十三年的话说出来,把恩怨了结。

萧景琰一点一点,放开了手。

梅长苏咧开嘴笑起来,像当年林殊的模样。

 

    

【大约半个时辰后,殿门打开,梅长苏步态平稳地走了进来,仍是一袭素衫,乌发玉环,到了梁帝榻前,默默下拜行礼,身形略顿后见皇帝没有任何回应,他便自己站了起来。

    梁帝皱了皱眉,不过并未借此发难,而是冷冷地看了他半晌,问道:”苏哲,我们这是第几次见面了?”

    “第四次吧。”梅长苏略一思忖,答道。

    “记得朕曾经问过你,到底来京城做什么,你说……是同时被景宣、景桓两兄看中,不得不入京的,对不对?”

      ”这是实话。”梅长苏微微一笑,“那个时候,一切尽在陛下掌中,我岂敢不说实话?”

    “不错,朕查证过,你说的确是实话,,朕那时也不在乎他们两兄弟谁多一个谋士。“帝眯起眼睛,辞气越来越冷,”可是联没想到,你不仅仅是个谋士那么简单,而且......你也没有说全部的实话。”

     梅长苏仍是微笑着道:“我刚才说过,那个时候一切尽在陛下掌中,我又岂敢说全部的实话 ?”

    …………

    “祁王?”梁帝如同被尖针刺了一下似的,下唇一阵疾抖,“祁王......你、你果然是祁王的旧人……说、你给朕说......你是祁王府里的什么人?”

     “陛下想问的,还是只有这个吗?”梅长苏语调平稳,口齿之间却似咬着一块寒冰,“宸妃、祁王、 林帅、晋阳长公主......还有林殊......死去的这些人,哪一个不是陛下的亲人?可是当有人替他们鸣冤时,陛下所想的却是什么呢?是在估量太子如今的实力,是在猜疑朝臣们的动机和立场,是在盘查一个谋士的身份!从长公主在大殿上简简单单说了那几条到现在,几个时辰都已经过去了,可陛下您居然连谢玉手书的全文都没有想过要看一眼吗?难道对于陛下来说,当年的真相居然就是如此的无关紧要吗?您的皇长子,您的亲生骨血是如何一步步被置于死地的,您就真的那么不放在心上吗?”

    梁帝好不容易稳住的情绪一下子又被他打乱,满脸涌上潮红,唇色发紫,嘶声怒喝道:“你放……放肆……放肆!”

    “谢玉这份手书我看过了,写得很详细,林帅如何被杀,祁王如何玉碎,桩桩件件并无遗漏,我抄了一份在这里,陛下要不要看看?”梅长苏仰着头,雪玉般的面容寒如坚冰,“或者……我念给陛下听听吧?”

      眼看着这位客卿从袖中摸出一叠笺纸,梁帝咬紧牙关,满头都是冷汗,厉声道:“住口!朕……朕不想听……”

    …………

     梅长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继续道:“陛下若知祁王,当不会怀疑他有大逆谋位之心;祁土若知陛下,也不至于到最后还不肯相信您真的要杀他……我斗胆问陛卜一句,今日您得知祁王与林帅有冤,心中可有愧疚之意?”

    “住口!住口!你给朕住口!”梁帝似被逼急,突然暴怒起来,竟好似忘了自己的身份一般,大声辩道,“你知道什么?林燮他拥兵自重是事实!朕派去的人一概旁置,却重用祁王的人,每每出征在外,总说什么‘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朕岂能姑息?还有祁王……他在朝笼络人心,在府里召集士族清谈狂论,总妄图要改变朕之成规,到后来,连大臣们奏本都言必称祁王之意,朕如何容得?他既是臣,又是子,却在朝堂之上,屡屡顶撞于朕,动不动就是‘天下、天下’。你说,这天下到底是朕的天下,还是他萧景禹的天下?”

    “天下,乃是天下人的天下。”梅长苏凛然道,“如无百姓,何来天子?如无社稷,何来主君?将士在前方浴血沙场,您却远在京城下诏,稍有拂违之处,便是阴忌猜疑,无情屠刀!只怕在陛下心中,只有皇权巍巍,何曾有过天下?祁王一心为国料理朝政,勤德贤能之名,是桩桩实绩堆出来的,与陛下但有不同政见,都是当朝当面直言,并无半丝背后苟且。可这份光明忠直,陛下却只看得见‘顶撞’二字··…祁王当年饮下毒酒时,心中是何等的心灰意冷,何等的痛彻肺腑,陛下只怕难以体会。但就算是为了当年父子情义,为了祁王宁死不反的一份心,请陛下真心实意查证一下他的清白,以此告慰他悲苦十三年的在天之灵,就真的那么难,真的做不到吗?”

      梁帝开始听时,还气得面色雪白,但听到最后几句,突然之间心如刀割,满身的气势一下子尽失,歪倒在软榻的靠背上,用枯瘦的双手盖住了脸,额下渗出水迹。

      祁王,景禹……曾是那般亲密的父子,却在一次次无法调和的矛盾中冷了情肠。可是无论怎样的狠绝,怎样的厉辣,真的不会痛吗?不痛的话,为什么十三年来不容人触此逆麟,为什么连宸妃的灵位都敢在宫中设立,却不敢跟人多谈一句他的皇长子?

      …………

   静贵妃伸出一只幽凉的手,轻轻在梁帝眉前揉动着,低声道:“陛下,若论忠孝,林帅不可谓不忠,祁王也不可谓不孝,景琰素来以他们为楷模,他们当年没有做的事情,景琰也绝不会做,请陛下无须担忧。”

  梁帝慢慢松开盖在脸上的手,定定地看向静妃:“你敢保证吗?”

  “陛下若真的了解景琰,就不会向臣妾要求保证了。”静妃的唇角,一直保持着一抹清淡的笑意,只是羽睫低垂,让人看不清她的眼睛,“景琰所求的,无外乎真相与公道,陛下若能给他,又何必疑心到其他地方?”

  梁帝呆呆地权衡了半日,目光又在静贵妃温婉的脸上凝注了良久,最后终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喃喃道:“……事已至此……就由你们吧……朕不说什么了……”】

 

 

“你不是聂铎!”誉王很肯定地说。

梅长苏还沉浸在未来,没有理他。

“你不是聂铎!”誉王再次肯定地说。

秦般若:“黎纲不是林殊!”

梅长苏终于舍得看她一眼,“为什么黎纲是林殊?”

誉王又问:“你肯定是局内人。你也不是大哥。你到底是谁?”

梅长苏释然一笑:“殿下觉得我是谁,我就是谁吧。这些都不重要了。”

太子不解:“怎么你又不是聂铎了?说好的怎么又变卦呀?”

梅长苏笑得轻松:“随便我是谁吧,梅长苏也好,聂铎也罢。我是祁王旧人,也是赤焰冤魂。我从梅岭的血海里爬出来,千辛万苦回到金陵,机关算尽,搅弄风云,只为求个真相。

“为祁王和七万赤焰军的真相,为大梁清明的真相,为苍生,为天下人的真相。”

“政治清明,朗朗乾坤,不比我是谁更加重要?”

 

 

【皇帝寿仪的第二天,内廷司正式下旨,命纪王、言阙、叶士祯为主审官,复查赤焰逆案。对于这桩曾经撼动了整个大梁的巨案,当年怀抱疑问和同情的人不在少数,只是由于强权和高压的威逼,这股情绪被压抑了十三年之久。随着夏江的供认和复审的深入,梅岭惨案的细节一点一滴地被披露出来,朝野民间的悲愤之情也越涨越高,几乎到了群情沸腾的地步。

  聂锋、聂铎、卫峥由于既是人证,又要恢复身份,所以都被萧景琰带走了。如何让这些人在最恰当的时机以最自然的方式出现,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按照梅长苏以前的习惯,他当然要去操心谋划,不过这一次蔺晨和萧景琰的做法不谋而合,一个以医者的身份下了命令,另一个则站在朋友的立场上进行了干涉,所以事情最终是由太子的心腹智囊们谋划完善的,没有让梅长苏插手,只是每天通报一下具体的进度,尽可能地让他不受外界激荡的影响,以平静的心绪来等待最后的结果。

  到了九月中,重审的过程已基本结束,但由于此案牵涉面广,并不是单单只改个判决就可以了事的,所以又延续了半个多月的时间,详细决定如何更改、补偿和抚恤的诸项事宜。

  十月初四,皇太子率三名主审官入宫面君,从早晨一直停留至黄昏方出。两日后,内廷司便连传三道旨意,其一,宣布昭雪祁王、林燮及此案所牵连的文武官员共计三十一人的大逆罪名,并将冤情邸传各地;其二是下令迁宸妃、祁王及其嫡系子女入皇陵。并重建林氏宗祠,两人皆按位恢复例祭供飨。此案幸存者复爵复位,加以赏赐。冤死者由礼部合议给予其家人加倍优厚的抚恤,并定于十月二十。在太仪皇家寺院设灵坛道场,由皇帝率百官亲临致祭,以安亡魂;其三,此案首犯夏江、谢玉及从犯若干人,判大逆罪。处以凌迟之刑。谢玉已死,戮尸不详,停究,其九族除莅阳长公主首告有功恩免三子外,均株连。

  这三道旨意,已大概确认了翻案的方向,接下来就是各部各司及各地方拟细则执行地事了。十月二十那日的祭奠按期举行,为示尊重,皇帝与太子均着素冠。亲自拈香于灵位之前,并焚烧祷文告天。当日天色阴惨,气氛悲抑。梁帝添了香烛之后,突然当众落泪。表示要下诏罪己。萧景琰未曾料到他会来这样一手,一时也辨不出他的眼泪是真是假,不过他如今也历练出来了,虽然有些意外,倒也临变不惊,只说了些常例套话,略略劝止,并没陪着他来一出父泣子号的煽情戏码。而梁帝显然也只是说说而已,祭礼之后过了很多天,他也没再提过要下罪己诏的事。】

 

 

战英结结巴巴地说:“苏先生,你真的不是阿铎啊。”

他刚刚还自以为熟,要跟苏先生勾肩搭背,眉来眼去。现在撤回来得及吗?

梅长苏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我不是聂铎,不过聂铎也活着,等翻案成功以后,你们可以重新称兄道弟了。聂铎曾跟你打赌,输了你一支弓,你还能向他讨回来。”

战英:“我不是那个意思啊啊啊。那个,苏先生,太谢谢你了,我代阿铎,代卫峥,代梅岭的七万忠魂,代所有奋战疆场的战士们向你一拜。”

梅长苏:“事不是我做的,要谢谢靖王殿下,十二年来初心不改,更要谢谢殿下金殿呈冤,还祁王殿下和赤焰一个公道。”

萧景琰很不甘心:“你还叫我殿下?”

梅长苏:“你是梅长苏认定的主君啊。”

萧景琰:“那是梅长苏,你呢?你以什么身份跟我说话?”

梅长苏看向远方:“我,自然是梅长苏啊。”

战英试图活跃气氛:“苏先生,你的真名是什么呀。能不能告诉我这个笨蛋,我猜不出你是谁呀。”

……没人回他。

 

【夏江被处刑的那天,蔺晨陪着梅长苏远远站在高楼上看了看。这位曾经威风八面的悬镜司首尊,末路时竟得不到一滴眼泪。夏春、夏秋已判流刑在外,夏冬虽带着棺木在刑场等待收脸骸骨,却并没有进场拜祭的打算。夏江披散着头发被绑在刑台上,连个来送别的人也没有,倒是负责监刑的言侯走到近前,不知跟他说了几句什么。

    “长苏,追捕夏江一直是你最在意的事情,可为什么他被抓到之后,你却连一句话也没去问过他?”蔺晨遥遥地看着刑台上的囚徒,问道。

    “我所在意的,只是夏江最后能否伏法,所以抓到就行了,还用得着问什么?”

    “问他对当年铸下如此惨案是否有丝毫的悔意啊?”

      梅长苏冷笑道:“无聊。”

    “也许是无聊……可听说那天你跟皇帝却说了很多话啊?”

    “我那些话是替祁王说的。”梅长苏的眸色深沉了几分,“祁王有才华也有梦想,最大的缺点就是他对自己的父亲太缺少防备,他以为政见不同只会导致争执,却没有想过那会导致杀机。虽然我一直觉得以皇帝的狠绝无情,就算事情重新发生一次他也不会改变,但祁王在天之灵,却一定希望父亲能有所悔恨,所以有些话,我必须替他说出来。至于夏江……他这种东西是不是有悔意,谁在乎呢?”

      蔺晨微微点头,还没说话,午时二刻的梆声已响起。两个臂粗腰圆的刽子手上台、舒活身体做着行刑前的准备。

     ”没什么好看的,走吧。”梅长苏毫无兴趣地投过漠然的两眼,转过身去。蔺晨正要随他下楼,突然又停住了脚步,看着远方的刑台挑起了双眉。

    梅长苏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名荆钗布裙的老妇人,领着个青年人走上刑台,在夏江面前摆上酒饭,点了香烛,默默看了他一阵,便起身离去,整个过程连一个字都没有说过。

“得失二字,真是世上最难悟透的了。”蔺晨摇头感慨,说的话好似没头没脑,不知从何而来。但梅长苏却了然地点了点头,目送那老妇人与青年一前一后消失在人群中,面上露出一抹交织着敬意与怅然的复杂神情。】

 

梅长苏提醒:“太子殿下,这两位应该就是你一直在找的寒夫人和夏夏吧。”

太子:“你干吗对夏江这么在意,还一直误导我。你故意的吧!”

梅长苏:“……”怪我咯?

不过无所谓啦。看到翻案成功,他松了口气,过去那些仇啊恨的,都可以一笔勾销。他想看看窗外的蓝天,胸中的白云。他想跪下祭拜梅岭的七万兄长,想跪下祭拜泉下的爹娘。他没有哭,就是忍了那么多年,水闸门生了锈,关不住了。

 

 

【当整个翻案过程尘埃落定时,已是秋风肃杀,这段期间梅长苏又受了一次风寒,不过状况却比以前犯病时好了许多,不过数日便已痊愈。由于效果明显,晏大夫初步认可了蔺晨的治疗方向,大家也都十分欢喜感激,让蔺大公子得意扬扬了许久。

      萧景琰现在已基本承担了所有朝政事务的处‑置,繁忙度有增无减。不过略有空暇时,他都会轻骑简从,不惊动任何人地前往苏宅去见好友。林氏宗祠完工之后,他还特意秘密安排,让梅长苏以人子身份,举行一次十分正式的祭祀。只不过除了那一天之外,写着“林殊之位”的小小木牌会一直在这所幽凉森森的祠堂之内,占据着在外人眼里它应该出现的位置,萧景琰每每视之,都会觉得心痛如绞。】

 

 

“林殊,你是林殊!你居然是林殊!”誉王拍案而起,愤怒地指着梅长苏的鼻子骂,却发现满座之人,除了秦般若和战英外,居然没有几分惊讶;“你们都知道了?”

战英没心思回他。他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大写加粗的“我的乖乖靖王殿下诶我特么居然说林少帅上不了战场!!!我刚刚是不是还说林少帅跟霓凰郡主没有可能?最要命的是我的老天爷啊我居然以为林少帅喜欢殿下还想把他们凑成对!!!我刚刚怎么了我可以打死我自己吗我可以穿越回刚刚打死我自己来得及吗!!!”的弹幕,羞耻过度,CPU温度过高,已经宕机。

霓凰向梅长苏投去责备的眼神:看你把老实孩子欺负成什么样。

梅长苏扁起嘴:这也怪我吗?

霓凰向战英方向侧了侧头:难道不怪你?

梅长苏仔细一想,点点头:是的怪我怪我。

萧景琰同情地拍了拍战英的左肩,以示安慰。

而战英……头更低了。

自闭了.JPG。

 

景睿则跟豫津咬耳朵:“是林殊哥哥?真的是林殊哥哥?”

豫津点头。

“你什么时候知道他是林殊哥哥的?”

豫津:“比你稍微早一点点,不敢确定,就没跟你说。”

景睿:“我应该早点发现的,我应该早点知道的。”

豫津:“景睿,跟你没关系。是苏兄,是林殊哥哥自己藏着掖着,不想让我们知道。是他不想被我们同情。”

景睿仔细看,找不到半点林殊哥哥的影子。想想他一路走来的艰难困苦,想想他的火寒之毒,内心揪成一团。

他身为局外人都这样难受了,林殊哥哥的亲人,霓凰郡主和靖王殿下,心里又该怎么痛苦。

造成这一切的,是他喊了二十多年的父亲,是被称为“朝廷柱石”的侯爷。一位卑劣的窃国者多年荣宠不断,而真正的栋梁却只能缠绵病榻,年寿难永。这是何等的荒谬,何等的卑劣。

豫津:“景睿,不要哭,我们要笑。林殊哥哥终于做到了自己想做的事,我们应该为他高兴才是。”

他朝林殊比了两个大拇指。

景睿也跟着笨拙地赞起来。


 

景琰问:“郡主,你是怎么认出小殊的?”

霓凰:“他是我未婚夫啊,当年承蒙太皇太后指婚,十二年过去,此约未废。从来不废!”

“霓凰…别闹……”

“林殊哥哥你太自私了,你以为经过了这么多,你以为曾和你牵手,我还看得下其他凡夫俗子吗?

不管过去多少年,我认定你了,我不会放手,你也休想把我甩掉。”

“霓凰……别这样……”

萧景琰拍板:“就这么定了,等此间事了,就奏请父皇,给你们准备盛大的婚礼,就在迎凤楼上,让天下人都见证。”

“景琰你也胡闹!”

萧景补了一句:“让太奶奶也一起见证。太奶奶一直等着你们的喜酒,还记得吗?”

梅长苏一怔,想起暖阁里那个最慈祥的老奶奶,想起那句口齿不清的小殊,莫名一酸。

趁他发愣的功夫,豫津带头起哄“在一起,在一起”,还和着语音鼓着掌,景睿慌忙跟上。夏冬和战英噼里啪啦附和着。梅长苏还待狡辩,被霓凰瞪了一眼,也就缩了,嘴角不自觉地上翘,大大的眼睛笑眯成缝。

我是何等幸运,我爱的人也爱我。

我是何等幸运,还能和爱人相守。

 

 

    【比起东宫太子悲喜交加的复杂情绪,从来都不认识林殊的蔺晨就只有纯粹的高兴了。毕竟梅长苏最心心念念的一桩大事终于完成,对于医者而言,这可是一个可以把握和利用的契机。

     “说实话,你最后能把持得那么稳,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例行的诊脉复查之后,蔺晨乐呵呵地道,我本来以为金殿呈冤的那一天对你来说会是一个大关口呢,谁知你回来时一切都好,也就是脸白了点儿,气微了点儿,脉乱了点儿,人晃了点儿......”

     “这样还叫一切都好?!”随侍在旁的黎纲忍不住想要喷他一脸口水。

       ”程度上很好啊。”蔺晨毫不在意地道,“稍加调理就没有什么危险了。要知道我最怕的就是你一口气儿松下来,突然之间人就不行了,那我才叫没办法呢。“

       梅长苏收回手腕,放下袖子,笑道:“也许就像景琰说的,万千的功夫都是做在前面的。前面做得越多,把握就越大,心里就越不紧张。这十三年来每取得一点进展,我心里这口气就松一点儿,松到那最后一天,不过也就是为了亲眼看看,了个心愿罢了。既然这结果已在掌握之中,我又能激动得到哪儿去?”

    “少骗人了,”蔺晨“哼”了一声道,“夸你一句你还顺竿儿爬了,以为我真下知道呢?你稳得住,不是因为你真的不激动,而是因为那口气你根本还没有松下来。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就是对自己的身子没信心,害怕,怕在大家正高兴的时候、自己突然撑不住了,一下子喜事变丧事,让你的朋友们悲喜两重天,经受莫大的痛苦,是不是?你觉得再多撑几个月比刚一翻案就死要缓和一点,对大家来说冲击会小一点,是不是?”

    “蔺公子,’黎纲脸色顿时就变了,“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什么死啊活的,我们宗主怎么可能会撑不住?”

   “你得了吧,”蔺晨摆了摆手,斜了他一眼,“你们这些人啊,也不看看他是谁,像你们这样的,小心翼翼、隐瞒忌讳,真话不讲,担心也藏着,要对一般的病人也算有用,可跟他……大家还是歇歇吧。这小子的水晶玲珑心肝儿,你们瞒得住他什么?骗自己骗别人而已,最后弄得大家心里都沉甸甸的,对谁都没好处!”

  “可是……可是……”黎纲本来甚善言辞。可被他这样一训,一时竟找不出话来,心里虽然还是有些不赞同,却也只能干瞪着两眼,张口结舌。

  梅长苏捧着杯热茶。默然了片刻,慢慢道:“那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现在要做的,就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放宽心。相信我,”蔺晨笑了笑,凑到他地跟前,“别给自己设限,别再去想还能撑五个月还是十个月的事,你只要尽力,我也尽力,好不好?”

  梅长苏静静地回视着他,蔺晨也难得没有出现嬉笑的表情。两个聪明人之间地交流有时是不需要言语的。片刻地宁寂后,梅长苏低低地“嗯”了一声。

  “至于你想要离开京城的打算,我倒不反对。”蔺晨立即笑了起来,“山青水秀的地方才适合休养。京城的事太杂太乱。想静下来确实不容易。我们回琅琊山吧,世间风景最佳之处。还是得属我家琅琊山。”

  “可以啊。”梅长苏微笑道,“秋高气爽的时节,正是适合出门,不过走前还是要跟景琰说一声,要是突然消失了,还指不定他怎么胡思乱想呢。”

  “宗主宗主,您出门会带着我们吧?”黎纲忙问道。

  “带你们干什么?”梅长苏挑了挑眉,“虽说你们没有亲族牵挂,也不愿意恢复旧身去领朝廷地抚赏,但也用不着总跟着我吧?江左盟还有一摊子事呢,你们不管,难道让我管?这次只带飞流,你们都回廊州去吧。”

  黎纲顿时大急,“宗主,飞流是小孩子,他根本不会照顾人的!”

  “不是还有蔺晨吗?”

  “拜托了宗主,蔺公子……您不去照顾他就算好的了……”

  “喂,”蔺晨大是不满,“你这话什么意思?”

  黎纲不理他,”扑通“一声跪在梅长苏面前,坚持道:“宗主,您无论如何得带上我和甄平中的一个,只跟个小孩子加一个没正经的人出门,我们死也不同意!”

  蔺晨抓起折扇敲了敲黎纲的头,骂道:“你想什么呢?他是宗主,他叫你们回江左盟做事你们就得去,谁敢抗命?还想跟着出去逛呢,美死你们了,门儿都没有!窗户都没有!全滚回廊州给盟里卖命去!要跟也得宫羽跟,她才是闲着没事儿呢!”

  黎纲还没反应过来,梅长苏已经一下子坐了起来:“蔺晨你说什么……”

  “两全其美啊!”蔺晨振振有辞,“他们嫌我不正经,没有人跟着死也不同意,总不能真让他们死吧?可是黎纲、甄平又不闲,你说的,江左盟还有一摊子事儿呢!当然宫羽最合适了,黎纲,去跟宫羽说,叫她准备准备。”

  梅长苏瞪着蔺晨,脸一板,道:“你别闹了,实在要带,人选也多的很,带一个女孩子多不方便?”

  “女孩子细心点嘛。再说黎纲已经去告诉她了,你现在才说不带,那也太让人伤心了,”蔺晨笑眯眯地道,“好啦,你就当出门带个了个丫头呗。你这少爷出身的人,可别跟我说你这辈子就没使唤过丫头。”

  梅长苏:“别听他的,不许去啊”。

  “跟你说啊,我都计划好了,”蔺晨见他让步,越发兴高采烈,“我们先去霍州抚仙湖品仙露茶,住两天绕到秦大师那儿吃素斋,修身养性半个月,再沿沱江走,游小灵峡,那儿山上有佛光,守个十来天的一定看得到,接着去凤栖沟看猴子,未名、朱砂和庆林他们也很久没见面了,随路再拜访拜访,顶针婆婆的醉花生你不是最喜欢吃了吗?咱回琅琊山之前去拿两坛子……”

  “好了好了,”梅长苏举起两只手,表情有些无力,“蔺晨,照你这个走法,等我们到琅琊山的时候,怎么也得大半年吧?”

  “大半年怎么了?”蔺晨深深地看着他,“你算时间干什么?算清楚了又有什么益处?你信我,我们就这样走,能不能最终走回琅琊山,根本不是需要考虑的事情,不是吗?”

  梅长苏静静地回视着他,一股暖意在心头漾开。蔺晨的心意他明白,正因为明白,才无须更多的客套。

  “好,那我就拜托你这个蒙古大夫了,等过两天我告知景琰,我们就一起出发吧。”

  蔺晨呵呵大笑着跳起身来,在梅长苏肩上”啪啪啪“连拍了好几下,这才高高兴兴地冲到了院外,大声叫道:“小飞流,快出来,你要跟蔺晨哥哥一起出门啦!”

  正在树上鸟窝旁数小鸟地飞流顿时吓了好大一跳,”扑通“一声掉了下来。蔺晨笑着,吉婶笑着,赶过来的黎纲、甄平和宫羽也一起笑着,连隔窗听见的梅长苏也不由地一面摇头,一面暗暗失笑。

这一天的苏宅是欢快的,有人抛开了重负,有人抱持着希望,大家都愿意去欢笑,企盼未来可以一直延续下去。】

 

 

豫津最爱看热闹:“哇塞,林殊哥哥你胆子很大嘛。”居然敢当着霓凰姐姐的面,跟其他人出门玩?不带霓凰姐姐就够过分了,居然还想带其他小姐姐出门。

景睿小小点头。

夏冬大幅度点头。

战英坏笑着直点头。

连萧景琰都打算袖手旁观看梅长苏好戏。

梅长苏傻眼了,真的傻眼了。他赶紧举手自证清白:“不是我,这都是蔺晨的主意,我没同意,我从头到尾都没同意!”

霓凰:“哼。”

梅长苏:“我跟你走,我保证跟你走!我们先会云南祭拜穆老元帅,然后去看苍山,游洱海,天地之大,逍遥自在。”

霓凰:“然后呢?”

梅长苏:“然后去品仙露茶,游小灵峡,吃顶针婆婆的醉花生。蔺晨再敢胡说八道,我给你递剑,打他。”

霓凰:“你就这么对你好兄弟?”

梅长苏正义凛然:“谁让他挑拨是非。”

萧景琰觉得危机:“郡主,以前他说过我的坏话吗?”

霓凰用胳膊支着下巴,眨巴着眼,看梅长苏。

梅长苏求饶:“没有,我没有,绝对没有!我只会夸你英明神武执着坚定孔武有力。”的一头水牛。

霓凰:“噗。”

那一天的苏宅是欢快的,大家都愿意去欢笑,企盼未来可以一直延续下去。那一刻的众人也是欢快的,大家都愿意去欢笑,苦难已过,四海已平,好人和好人打算举行盛大的婚礼,企盼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

 

霓凰:“咦,怎么这本《琅琊榜》里还有字?”


评论(34)
热度(1052)
  1. 共27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清水 | Powered by LOFTER